在維基百科的三毛介紹中,三毛的一生,著墨最多的,是苦多樂少,可說是傷痕纍纍,與荷西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才稱得上快樂過。
她曾看過心理醫生,「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療只有反抗更重」。原因我沒有細究,我猜想她覺得自己曉得處理自己的問題。在《萬水千山走遍》〈索諾奇——雨原之一〉中,我們就看到她是如何面對怎樣處理她的痛;這種方式,她可能一直行之有效,但未必適合其他人。
話說她在秘魯高原稍稍安頓之後,就遇到正在深受高山症痛苦的女孩。三毛的前世今生觀念處處可見。跟這名女子的相遇,在她筆下也是前世舊識。她寫了好幾個證實前世曾相遇的心意相通細節。這點先不談。
也不用三毛說,我們都知道,高山症——契川話叫做「索諾奇」——不是人人都會有的,跟她一起去的助手就沒有了。這個「鬼東西」一旦來了,有多痛苦呢?三毛說﹕
頭痛得幾乎要炸開來,隨著狂擊的心臟,額上的血管也快炸開了似的在狂跳。
正如很多傷許多痛,我們一生人可能都不會遇上,也就不會知道,不會了解,自然說不上感受。這算是幸運吧。
也因此,在廣場上,她看到那個獨坐女孩連雨也不懂躲避,就知道她正在受高山症之苦。她再形容﹕
那種索諾奇的痛,沒有身受過的人,除非拿斧頭去劈他的頭,可能才會了解是怎麼回事。
其實,誰知道給斧頭劈頭有多痛呢,除非給劈過。我又來抬槓了,唉。
三毛就此先替女孩解決這個索諾奇「鬼東西」,以及,住的問題。然後,展開她們的相處生活。
一開始,三毛認為一個人旅行,最需要的是一份安寧,所以她就刻意處處讓那個女孩獨自行動,就算每次都是一起到同一個地點。
後來,三毛發覺這個女子,喔,三毛稱她女孩,其實已做了八年空姐,也不會很年輕了吧,但猜不到三毛的來處,竟認為三毛是印弟安人,三毛覺得有點怪。好,三毛是觀人於微的,幾次看到那女子的「異處」,就知道她該也在傷痛之中。三毛的做法是,不動聲色。她認為,如果對方願意說出自己的傷處痛處,自會主動坦言,不勞她多事。她自己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幾個人(還有一個不提了),十天相處,三毛是這樣形容的﹕
除了吃飯的時候四個同旅舍的人湊在一起之外,上街仍是各自披了雨衣散去。
合得來,又不特別安排纏在一塊,實在是一件好事。
真是這樣嗎。有一天,那個女子沒等及大雨停止火車可以重開,去看一個必去的地方,就獨自離開了。她給三毛寫了一封信。三毛這樣形容那封信﹕
這一封信,是安妮的教養逼她寫下的,其實性情如我們,不留一字,才叫自然,安妮又何嘗不明白那份相知呢!
信的開頭和結尾是這樣的﹕
你我從來只愛說靈魂及另一個空間的話題,卻不肯提一句彼此個人的身世和遭遇。
除了這十天的相處之外,我們之間一無所知,是一場空白。我們都是有過極大創傷的人,只是你的,已經融化到與它共生共存,而我的傷痕,卻是在慢慢習慣,因為它畢竟是新的。
也許你以為,只有我的悲愁被你看了出來,而你的一份,並沒有人知曉,這實在是錯了。
……
彼此祝福,快樂些吧!
快樂些吧!可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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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寫捨不盡是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