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 Allen 在〈刀劍兩難〉一文以精簡留言解釋了「雙刃劍」之由來,讀後又獲益。
英文 sword 可泛指刀劍,若要明言為劍不是刀,只好加上 double-edged,實為「無可奈何」之事,中文譯作「雙刃劍」,怎說都是怪胎。這令我想起董橋曾將 fiction 譯為杜撰的小說成分,效果卻有天壤之別。小說,不就是杜撰嗎,說「有杜撰的小說成分」,不覺累贅甚或多餘嗎。董橋果真有過如此「不堪」的譯筆?有。看看〈「語絲」的語絲〉(《辯證法的黃昏》,合志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88;也見《董橋七十》)就知道了。不賣關子,下面引錄全文相關的兩段,即知添加的說明毫不贅,更非多餘。高手之為高手,確是與別不同。
Julian Evans 編過一部紀遊短篇小說集,集名叫 《Foreign Exchange》,收了十個短篇,背景分別是墨西哥、古巴、希臘、諾曼第、科西嘉、索羅門群島、安普利亞和蘇聯等。編者在序文裡說, 寫這些紀遊短篇故事起因於一種簡單的概念:所有紀遊之作都有杜撰的小說成分(all travel writing is fiction);此說雖然誇張,可是, 環顧古今中外寫遊記寫得好的作家,大半不是詩人小說家,就是筆底常帶溫情的散文家,拜倫的 《Road to Oxiana》,Norman Lewis 的 《A Dragon Apparent》,Patrick Leigh Fermor 的 《Rou meli》,讀來都生動如小說;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自見幽趣,《徐霞客遊記》處處是綺麗的聯想,楊衒之的《洛陽伽藍記》冷筆熱筆收放自如;至於當代西方小說家如索爾.貝羅、保羅.瑟洛的遊記,內地散文家黃裳的《金陵五記》,文學加工之老到,也實在可觀。
說遊記有杜撰的成分,指的想來不是作者向壁虛構,無中生有,而是觸景生感的那個「感」字,恰似夏承燾紀遊長短句裡說的:「若能杯水如名淡,應信村茶比酒香。無一語,答秋光,愁邊征雁忽成行。中年只有看山感,西北闌干半夕陽!」杜撰的不是「杯水」,是「名淡」; 不是「村茶」,是「酒香」;不是「征雁」,是「愁邊」;不是「山」, 是「感」。這好像耀基兄在《劍橋語絲》自序裡說的,他寫這些文章不時有「詩的衝動與聯想(我不會吟詩,但在劍橋時,我確有濟慈在湖區時的那份『我要學詩』的衝動)」。他的文字剛裡帶柔,早入了品,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