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華將小說名中譯成《奇鳥行狀錄》(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8月第1版,2010年5月第3刷),與賴明珠取名《發條鳥年代記》不同,林序中也提到「直譯應為『擰發條鳥年代記(編年史)』」。其實到第三部《捕鳥人篇》就有兩節名為〈擰發條鳥年代記〉,不再是「奇鳥」什麼的。
小說是村上1991年到美國當訪問學者時開始寫作的。最後一部大約於1993年底動筆,1995年4月脫稿。全書不是同年一次過出版。第一二部於1994年先出版,第三部是他由美國回日本後才出版。書名也非一開筆即有。不妨抄下一段由村上所述而在林譯版序言轉引的話,以見其概﹕
開始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書名還沒決定。不久,得了《擰發條鳥年代記》這個書名。沒怎麼為此傷腦筋,是自然浮上腦海的。至於chronicle(年代記)一詞到底從何而來,我則不很清楚。沒有意義沒有目的,只是作為普通詞兒、作為音節一下子浮上腦海的。不過我想,既然取了chronicle這個書名,那麼就該有時間縱軸即歷史那樣東西牽扯進來。也就是說,不是由內容設定一個詞,而是反過來由一個詞設定內容。而且,實際上《鳥》這部作品也成了歷史色彩很濃的故事。那大概自然而然地、本能地要求我寫那樣一個故事。(頁4)
寫作,或乾脆說寫小說,其中一個有趣或迷人之處,就是作者就算先有了固定的構思,也難免中途「失控」。本來作者可主宰內容和人物的動態;但一寫下來,發展往往受「創作」的內容和人物性格牽引,走到可能最初沒想到的處境。村上這部小說,甚至被稍後想到的書名而帶領到另一個方向去。
村上最初當然不會沒想到有歷史成份,只是既受那個詞的影響,又可能愈寫愈心不由己,「這部作品也成了歷史色彩很濃的故事」。要不是這樣,這部作品最可能會是怎樣的呢?我猜想該是一部以愛倩為主的故事,而且是「海枯石爛矢志不渝」式的愛情故事。只是,支線實在太豐富了,尤其那些戰爭的側寫,批判意味可以更深刻更能暢所欲言,一下子「走歪」了也不足為奇。
由牛河的出現,再回想到故事設定的時間為1984年,我就覺得《1Q84》與這部小說有很密切的關係。《奇鳥》以莊周夢蝶形式來描劃和「解釋」很多情節,這不是兩部小說的共通點。但出現兩個世界,有可以互通的地方和「通道」,幾乎如如出一徹。牛河該是村上一個難忘的角色,《1Q84》更成了難以令人忘懷的人物。
還有兩個人物,在《奇鳥》是母子,名字是肉豆蔻和玉桂;在《1Q84》是主僕,名字是夫人和Tamaru。這些人物在小說中都舉足輕重。
人物都沒有十足重複,只是形似,難免令人聯想起來。
當然,兩部小說最不相似的是,《1Q84》幾乎沒有歷史感,而有濃重的愛情故事味道。尤其到了第三部,可說是故事發展令村上又「失控」了,以致愈到後來,愈令人覺得「海枯石爛矢志不渝」的氛圍濃得化不開,有點雷聲大雨聲小之慨。所謂雷聲,可能有人以為原來政治或社會批判意味很重,重得有如《1984》;結果「不過是」愛情故事。
是是,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不過,有這樣的愛情故事,早在村上寫《奇鳥》時就想寫的深刻愛情故事,又有何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