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芻狗．不仁

2011年3月12日《明報》A10

日本這次地震，達到9.8 級，比我們常聽到的要嚴重。可能近年甚而近日的地震實在太多，多少令人有點麻木而至不仁。

本來，天災之下，不管有多少生命損失，都是令人傷感的事，實在難分也不好去分大小輕重。一切比較，意義可說不大。老實說，要不是看到「活動」的新聞片，也想像不到海嘯威力之大。目定口呆之後，也只能說一句，這就大自然的力量。有人說「人定勝天」，這個「天」的力量，人又如何「勝」得了呢。

說起來，每有天災，似乎都有人要怨上一怨怪上一怪「天」。所謂「天」，大概就是「蒼天」，帶有「神」和「主宰」的意味。有些媒體和寫作人，更愛用這句話來慨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想，很多人都錯用了老子的這句話，以為話中的「不仁」，是「不仁厚、不仁慈」。當然，這個「不仁」，也不是「比喻對事物漠不關心或反應遲鈍」的「不仁」。

都不是。話出自《老子》第五章。其實是從政上講「無為」的品格在於不講仁慈，不發議論，聽任事物自生自滅。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用語體文說，就是「天地是無所謂仁慈的，聽任萬物自生自滅；『聖人』是無所謂仁慈的，聽任百姓自生自滅。」

以上的說法，來自任繼愈著《老子繹讀》（漢英對照）（商務印書館，2009年12月第1版，頁66）。芻狗，就是﹕「古代祭祀時用草紮成的狗。人們把草做成芻狗的時候，並不愛它，重視它；人們祭祀完了拋開它，也不是恨它，輕視它。」《老子》那幾句，任的英譯是﹕

Heaven and Earth are not humane: they let all things be born or die by themselves.  The “sages" are not humane: they let people be born or die by themselves. （頁67）

這種解說，也不只是任繼愈的創見。陳鼓應譯法大致一樣﹕「天地無所偏愛，任憑萬物自然生長；『聖人』無所偏愛，任憑百姓自己發展。」

這章最後兩句是﹕「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就是「政令煩苛反而加速敗亡，不如持守虛淨」。（陳鼓應）

如果我們認為大自然也即「天地」的這種「作為」是無所謂仁慈或偏愛，只是任憑萬物自然生長或自生自滅，無妨借《老子》這兩句話來嘆息一番。否則，要怪責「天無眼」，還是另選他語好了。

（也可參考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