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好文章,關於情緒病的

抑鬱症是病,簡精而言,屬精神病;更簡單地說,也是一種病而已。生老病死,病,人生難免,更可能是一生中遇上最多也最折磨人的事。小病不是福,任何病都不是福,既是難免,只能面對。每種病都可怕,都可能致命,也更可能好過來。精神病,大概也如是;這種病,也如其他病,可怕,其實,也不可怕。首先,用什麼目光,或什麼心態去看待去面對去處理,才重要。讀到一篇網絡文章,實在好,忍不住推介。

文章題為〈我是抑鬱病患者,我的世界是這樣〉,有兩個連結,原來自「立場新聞」,「港文集」轉載了。為免連結失效,我在下面也全文轉載,相信不會受到責難。這篇文章能廣傳,深信必有益世道人心。

這篇文章的好處,是抑鬱症「過來人」的夫子自道,沒有說教,筆法平和,卻條理清晰,將事實清楚列出,難得的是沒有自傷自憐,而能用事實解釋各種問題要害之處。病人固然要自處,其實沒病的所謂「正常人」更應了解這種病,否則用錯了眼光用錯了方法看待和處理,對各方面都沒有好處。本想摘錄一些重點,恐怕支離破碎的摘要會破壞全文的精神。反正文章不長,也寫得實在好,有心者自己細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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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抑鬱病患者,我的世界是這樣

【文:香如故】

我是個中度抑鬱病患者,現在仍是,自診斷以來今天大概是 第218天。我開始會笑,我在康復中。在這218天內,我見過一位社工,一位心理學教授,一位大學心理輔導員,一位心理催眠治療師。在這218天內,我離 家出走過,也把自己困在家裡過,嘗試過衝出馬路,嘗試過走上天台,找尋過很多自殺方法。顯然地,我沒有自殺到。

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 運」。半年內19宗學生自殺案,最近網路上流傳了很多評論這件事的文章,我想以一個正在遭受抑鬱病困擾的角度談談面對這件事時的感受。網路上流傳的都是, 正常人對我們的看法,正常人覺得的我們的看法,康復者的看法,但究竟想自殺的人到底在想什麼?尤其是在現在自殺風氣瀰漫的情況下。這些是我在坐車時悠閒時 寫下零零碎碎的片段,前後未必貫通。

煩是煩,不開心是不開心,長期不開心是長期不開心,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你在街上與陌生人吵架了,那是 煩,不是不開心;你認真學習的一科F了,那是不開心,不是長期不開心。每天你起床後任何事都沒發生,你就已經是不開心的,對任何事情失去興趣,睡不到,吃 不下,持續了一段日子,這就是長期不開心。通常是太多事情一件又一件壓抑他們造成的。19個生命,未必是純粹因為學業而自殺的,可能他們同時面對著家庭、 學業、友情的問題。自殺前是有導火線的,我認真去找自殺方法前,就是因為和朋友吵架,他們說了踩我底線的說話令我真的對人生沒期盼,當然根本原因是我在愛 情友情家庭學業事業健康所有大範疇都面臨問題而致的。

情緒病病人情緒波動很大,可能上一秒還在和你談笑風生,下一秒就大發雷霆。其實那刻 「爆煲」未必是他們控制到的。情緒病病人的控制能力也是有限的,很小事就會很敏感。情緒病病人不是不會笑,不是不會和朋友玩。輕度情緒病病人可能知道自己 有事,更加會想多同朋友一齊想令自己開心;但當他開始收埋自己連人也不見就真的是進入中度抑鬱症的前兆了;進入中度抑鬱症時,如果他不去尋求幫助,旁人也 不去幫助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抑鬱病患者當然思想很負面,是他們控制不到的、不由自主的,有時他們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鑽牛角尖,而牛角尖鑚了就是鑚了,負面消極的想法已經在腦袋了,揮之不去了。我想自殺的時候心裡面只有一個想法:

為什麼憑什麼我要對你們負責?
如果我對你們負責,那誰對我負責?
不要說「你死了,我怎麼辦?你爸爸媽媽怎麼辦」這樣的話,其實這是在給壓力我們。基本上,我最病重的時候想法可以說是:我連自己都顧及不來了,為什麼我還要理會你的感受?

我 曾找尋過很多自殺的方法,但連普羅大眾認為最不痛的服用安眠藥都很痛 — 服用幾百片安眠藥後在睡夢中掙扎動彈不得,因為身體對藥物的排斥產生許多副作用,你的所有器官都在焚燒在痛,就這樣持續幾小時,然而這麼疼痛過後安眠 藥而死的「成功」例子是少之又少的。在我找了很多方法後,發現每一樣都要折磨很久才能去到死的地步,我怕了,我怕痛,為什麼連去死都這麼困難?又想到爸爸 媽媽,我真的很害怕兩老會受不了。結果,我不是不想死了,是我很想死,但我不能這樣做:其實更痛苦。

為什麼我會去見心理醫生會找幫助?不是 每一個抑鬱病病人都會意識到自己有抑鬱病,或者不是每一個抑鬱病病人知道自己有抑鬱病都會去尋求幫助。我去尋求幫助是因為我從很小開始就喜歡看心理學書, 知道抑鬱病這回事,知道有病就要去找醫生,所以可以說,幸運地,我懂得自己去尋求幫助。但不是每個人都懂得去尋求幫助:如果你留意到身邊有朋友長期和你說 不開心,甚至開始把自己困在家裡的傾向,又或者離家出走了,請關心關懷他們,未必需要說些什麼安慰說話,更加不要說「你已經很幸福了」之類的話,簡單一句 「我在這裡陪著你」已經很足夠。

即使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我還未享受過貴族奢侈的紙醉金迷,我還未欣賞過清幽靜謐的質樸無華,可是這緊要 嗎?我已經對所有事物無興趣了,每天起床後,就是賴在床上,連Facebook也不想去翻,直至受不了了想起床了才去找東西吃,洗澡,每日就是這樣。在床 上攤著,思索著很多東西,哭泣,想死。「人固有一死」,真的有「既然都是死,為什麼不早點死。有區別嗎」的想法。

不要和抑鬱症病人說「你已 經很幸福了」、「要學會知足」、「不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雖然知道你們關心,但真的覺得可笑。要是我能自己控制到自己「不去想不開心的事」,我一開始 就不會去想了。當不開心像毒藥一樣蔓延在你身體每滴血液,你連要去找事情分散注意力分散不開心的動力都沒有。不要和我說我已經很幸福了,我知道啊,我生活 在香港這樣的大城市,我有得吃有得住我比埃塞俄比亞的孩子幸福多了。可是,這樣想,有令我開心嗎?

在我最想自殺的時候,有位朋友Whatsapp了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的電話給我,說實話,那刻如果不是他提醒我,我都想不起有這個機構,有這個機構可以幫助我,我按下了電話,從天台走了下來。

可 能你會恥笑抑鬱症病人為何經歷這樣平常的事就會不開心到這個地步。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同,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最重要的是你不是 他,你不知道他有多痛,為什麼要質疑是他的能力問題?為什麼要質疑是他的抗壓程度?這些才是對抑鬱症病人最大的侮辱。同一段失戀,發生在兩個不同的人身 上,後果也截然不同。有人選擇忙碌來逃避失戀,可是有些人就把愛情當作生命的全部,她失去了他,林林總總的原因,就會走上抑鬱的路。

我抑鬱 病的Stage大概是,很不開心 — 持續不開心 — 持續不開心很久很久 — 自殺傾向幾次 — 尋求幫助 — 有意識知道自己要好起來並正在努力,我不知道我會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好,也不知道中間會不會再復發。但正是因為深受抑鬱病困擾,知道了自己要好起來,所 以更加會去找朋友玩去找開心。但可能總會有人說「他的抑鬱病是裝出來的吧?他還很開心的和我們一起玩呢!」希望你們能明白,正是因為病了,我才發現,原 來,健康很緊要;正是因為抑鬱,我才發現,原來,開心很緊要。如果你們身邊有朋友好似有情緒病,告訴他們一句「我在這陪著你」吧,多主動關心他們吧,多約 他們出來閒聊吃飯吧。順便附帶一個電話號碼 2389 2222,你知道這是什麼電話號碼的。

守望者有精神病嗎?

《麥田裡的守望者》(J. D. 塞林格著,施咸榮譯,譯林出版社,2010年2月1版,2011年3月6刷)最為人熟知的內容是少年人的叛逆,跡近於偏執的叛逆。但其中一個「情節」,有如忌諱般,似乎很少人談及,即主人翁霍爾頓究竟有沒有精神病。

小說中有兩處直接提到這個問題。其一在第19章,霍爾頓跟他當年的輔導員(Student Adviser)路斯喝酒聊天時,有這樣的對話﹕

「這是最自然不過的啦,老天爺。我上次跟你見面的時候就跟你說了你該怎麼辦。」

「你是說去找精神分析家?」我說。他上次告訴我該做的是這個。他父親就是個精神分析家。

「那完全由你自己決定,老天爺。你怎樣處理你自己的私生活,那完全不是我他媽的事兒。」

我一時沒吭聲,我在思索。

「我要是去找你父親用精神分析法治療,」我說。「他會拿我怎麼辦呢?我是說他會拿我怎麼辦呢?」

「他不會拿你他媽的怎麼辦。他只會跟你談話,你也會跟他談話,老天爺。有一點,他會幫你認識自己的思想方式。」

「我自己的什麼?」

「你自己的思想方式。你的思想按照——聽著。我不是在教精神分析學的基礎課。你要是有興趣,打電話跟他約個時間。要是沒有興趣,就別打電話。我一點也不在乎,老實說。」(頁160)

霍爾頓大概不是因為路斯的一席話而去找精神分析師;他該是給他深愛的妹妹打動,既取消出走的念頭,還接受了精神分析師(psychoanalyst)的「分析」。

他說回家之後生了一場病。什麼病,他沒提起,倒是說﹕

許多人,特別是他們請來的那個精神分析醫生,不住地問我明年九月我回學校念書時是不是打算好好用功。在我看來,這話問得真是傻透了。我是說不到你開始做的時候,你怎麼知道自己打算怎樣做?回答是,你沒法知道。我倒打算用功來著,可我怎麼知道?我可以發誓,這話問得很傻。(頁231)

不能說他這些疑問沒道理,只是可能超出了「常人」的想法。

由他的所見所思所為看來,可能患上了目今少年人常見的「思覺失調症」。當然,是也不是,我沒有專業知識去判斷。也可能只關乎個人的「思想方式」(patterns of mind)問題罷了。不知精神分析醫生曾否拿這本小說來做過參考甚而「研究」。這該也是個有趣的課題。

無論如何,這真是本值得一讀的小說。不再少年的人都經歷過年少「叛逆」的階段,有些人可能程度較輕;有些可能「眼光獨到」,年紀輕輕即已看出不少問題而又「敢於」表達出來,結果可能令人「另眼相看」,成了精神有問題的人,或簡單地被看成是「問題少年」。要多知一點這本小說的內容,可參考此文

憐憫.關懷.自我治療

西西的《哀悼乳房.序》(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2月第2刷)寫得很煞有介事。這是她少見的寫法。

對,性命攸關的病,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看待。作為過來人,將經驗化為文字,說是有如故事,怎樣冷靜冷眼,也不能當沒事人一般輕描淡寫的。中外古今,似乎都沒有分別。經歷過,就最知道最清楚最明白。

有些話,不妨當作知識,或是常識,放在心上,一旦遇上了同等或相類的情況,可以作為參考。不轉述,直接抄下來﹕

當然,希望你不會生病,即使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經的歷程,可也不要跟癌症打交道。但……我們必須先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你年老的……不幸而言中,你能做些什麼呢?害怕,和她們絕交?還是面對磨難,伸出援手?《哀悼乳房》也講這些。病人絕不需要你的憐憫,然而你的關懷和協助,令她們會得到精神上的撫安,因而也是對抗疾病的支援。

從另一面看,把疾病揭露,也是病人自我治療的一種方法。中國人從來就是一個諱疾忌醫的民族,總把疾病,尤其是這種病,隱瞞起來,當成一種禁忌,到頭來,有病的不單是肉體,還是靈魂。精神病的醫師治病的方法是把病者無意識的心結轉化為意識,然後面對它、化解它。作者把疾病公開描畫,不敢說是打破禁忌,卻不失為個人自救的努力。所謂「哀悼」,其實含有往者不諫,來者可追,而期望重生的意思。(頁2-3)

近年都不時看到聽到有些「名人」走出來,將自己的病如癌症如憂鬱症「揭露」,該算是打破禁忌。患上了重病,可以做到的話,也不用隱瞞,面對它,果然會增加「化解它」的力量的。能有多一點關懷和協助當然更好。

何「古怪」之有

W. Wong 的網誌我每天必看。內容要感情有感性,要知性有知性,後者較多。情理兼備是最顯而易見的特色。

限於學識和經歷,內容我不是全部都懂,意見也不是全都贊同。這都無減我的細讀,皆因都可以觸發我去多思多想。

這一篇卻令我感慨良多。他說﹕

讀 Burton 的書,才知道有種古怪的精神病叫 “Cotard’s Syndrome";有此病的人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也有些只是認為自己某個身體器官不見了),而且十分肯定,無論別人用多有力的理由或證據,也無法令他們相信自己仍然是血有肉的活人。

我想他說的那種精神病,就是維基所說的這種。維基說這是一種rare neuropsychiatric disorder。我沒有讀過Burton 的書,不知道Burton是否用「古怪」來形容這種精神病。因為這個用詞不無「歧視」成份。

另外,這一句也有問題﹕「有 Cotard’s Syndrome 的人並非神經錯亂到只是胡言亂語,一味說自己已死」。這也是對精神病的一種誤解。

我所知的一些人,對精神病的一般初步印象,是「神經錯亂」,會「胡言亂語」,甚而有暴力傾向,會傷害自己或別人。

其實精神病一如很多其他病,例如感冒、癌症、心臟病,都有很多種,也有深淺。我不是醫生,只看過一些資料,所知只可算為一般醫學常識。跟著下來,我說的是感想多於知識,希望行文時不會太感性而失去理性,得罪人多。

最容易說明的是,人腦也有點像電腦。電腦某個程式或軟件損壞,運作會不正常;損壞不大,可能只在某些方面出現問題。人腦也會受損,於是出現disorder。於是有些人會「思覺失調」,有些人會憂鬱,有些人會譫妄,有些人會躁狂。這些都可以是精神病的病徵。

一般人的印象是,精神病是可怕的病,最好不要有。一天未經醫生「認可」,大可說沒有(精神)病。這當然是「自欺欺人」。於是很多人就諱疾忌醫。這個大概毋須多說了。

我不知Wong sir 對精神病有多少認識,但由以上所舉的用詞,我推準他大概沒有多大「研究」。我沒有太仔細看維基對他所說那種精神病的描述。但由用" rare" 而不是用「奇怪」來形容這種精神病,就知道這個項目寫得頗審慎的。

維基好像也提到患有此病的一個案例是因意外而腦部受損的。這是較易檢驗出來也較易為人所知所「接受」的解釋。

又太長氣了。想說的是,神精病也是一種病,都有深淺,有可治、易治,也有難治、不可治。肉體上的病,痛苦在肉體( 當然也會影響精神受痛苦);精神上的病,痛苦主要在「精神」上。肉體上的痛苦,一般人似乎較易理解。也即精神病較難為人理解和「接受」。

所以,說怪,「精神病」本身就是「怪」病。就算是這一科的醫生,也未必很有把握「處理」這種病。處理,包括檢查和醫治。

不過,我當然不會說更不敢說,精神病是「不治之症」。所謂「不治」,有人認為是「不用醫治」,也有認為是不可能醫治和復原。

再長氣一點,社會上對精神病太多誤解了,不破除這種誤解,要對治著實不易。不過,有學識且理性如 Wong sir 者尚且有此誤解,要求一般人好好認識這種病面對這種病,真是路遙遙。

病.死

注意﹕本文略帶沉重,大概只有負能量;當然最希望能被體味出正能量來。情緒易受影響者,閱讀時請小心。

都說小病是福。什麼是小病呢。普通的傷風感冒算嗎。一般的頭痛頭暈是嗎。

這些,我都覺不是大病,但患上了我都不覺得是福。

總之,一句話,有病就不是福,管它小病大病。有人覺得是福,我不愛享。

日前,家人接到一個令人不快的電話。是一個親戚的喪禮日期。

年紀說是不輕,聽到還是不無意外。尤其初步知道是「無病無痛」而死。

之後稍知詳情。還是說沒有病。但覆述時神色凝重。我馬上猜到是怎麼離開的了。

一直都沒聽說過是什麼原因。總不成家庭有些什麼不和之類吧。或許有人認為是一時想不開,要是當時有人在身邊,就可以避免之類。

其實已「潛伏」了好一段日子,看醫生,到教會參加崇拜,而且已決志。

聽說是開始時忽然間的事,常常想到要死說要死。有很多放不下的事似的,不時催促家人辦理這些事那些事之類。

看了精神科醫生,也有吃藥。最近情況似乎有好轉。

忽然有一天,一個人在家,就在家門外的走廊一躍而下。

太太兒子都一時接受不來,需要輔導。

我好像在某天的報紙新聞看過類似的事件,只是粗略看過;也不知是也不是。沒再細問。

只是奇怪,怎麼還要說成是「沒病沒痛」的呢。

都說一直在看醫生,一直在吃藥。偏就認為,這不是一般說的病,例如……,所以不說是因為病。

只能說,一天不將這種病看成是病,認為「行得走得食得」,就是「無病無痛」,只要開心點,不要太執著,看開些,睇開,就可以沒事,就不算有病,那就一日都不能令患上這種病的人得到「公平」的對待,要好,自然更難。

或說,不是找醫生醫治了嗎,不是已吃藥了嗎,不是盡可能隨傳隨到了嗎。還可以怎樣。

老實說,我就碰過用不同處理方法的醫生。教育有所謂「因材施教」,籠統而言,醫病也該要「因人因病而治」吧。

有人受不得「硬」,你醫好的人,用的都是「硬功」,不就一定可以醫好「受軟唔受硬」的人。

另外,身邊的人,尤其親人,也要明白,也要學習。不要以為,像很多其他病那樣,交給了醫生就萬事大吉,不用多加理會。

是,看不到的病,連醫生也很靠「望」「問」,有時病人也不知自己的情況,或是很懂得「避重就輕」,不懂或不想「盡訴心中情」,又沒有儀器「照」出受傷受損的「心」的「腦」的「神經」。要是身邊的人不知不懂不想「觀察入微」,「細心體會」,那又如何配合醫治呢。

對,很痛苦的事。真的沒病沒痛的家人親人身邊人友人,很多時都不知如何幫得上忙,只能陪著找醫生看醫生,再加聆聽聆聽再聆聽外加「開解」,可能落得的是乾著急。

知道是病,跟其他「看得見」的病一樣,會令患者受苦,會摧患者的身心,以同等心態對待,對患者已是難得的做法了。

千萬不要以為患者不想開心點,不想看開一點,不想開放一點。我們大概不會要求一個弄斷了手的人未復原即去舉重,斷了腳筋的人去跑步;不即時去舉重跑步就是逃避,有意無意地說,只要努力試著去舉重去跑步,就可以復原。「看開點啦」,跟「多跑一些」啦,以為可以令患者(快點)好過來,同樣是令患者受傷害的做法。

有時,作出的做法是「受控」,因而覺得似是「失控」。因為有些「力量」是看不見的,只有患者才感受到。不能不用「情何以堪」來形容。

什麼病都是病,患上,都不是福。

時時勤拂拭

近日精神病又成為香港的熱門話題。無他,與此相關的新聞多了,有自殺的,有殺人的。特首、高官不出來「關注」一下,傳媒也不會放過炒作。

精神科醫生不足,大概不是一天兩日的事,莫非真要「出事」了,才會受到重視?

不過,除了一時「備受關注」,可以有「機會」多獲一些資源,相信很快又會淡下來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也不知是世界「潮流」,還是香港特有。這個特區政府進退失據,千瘡百孔,可以由任何一件特發事件浮現出來。

又到傳媒「做故事」的時候了。或許這個「拆解精神病死結」較實事求是,該有點參考價。我覺得第一項誤解看似簡單,也最多人最易犯上,尤具「殺傷力」。我多年來已跟人提過不知多少次,但人微言輕,就由專業醫生去「化解」吧。

誤解﹕勸說「不要想太多」,病人自會拋開煩念。

真相﹕這句說話不要多講,因為它有「自己衰」的潛台詞,反而打擊病 人,更何他們受病情影響,根本做不到。

其實,撇開精神病這個問題,很多時我們都忽略了,有些事我們以為自己或某些人可以做到的,要勸說的人也可以做到。

當然,不排除有人不想做或沒盡心盡力去做,所以做不到。這中間的確有不少生活哲學在其中。要學要體會的;或許,學也沒有用,因為有人怕煩,也就「此生不會懂」或不願去體會去懂。所以,「時時勤拂拭」,也不知有效沒有。

做人,就是難。

生.死

誰想生病;可是,病要來,有時擋也擋不住,但有多少人不希望病能好過來。

誰也要死,但口說想死的人相信不少,真的會死的人大概不多。能活,多數人都想多活一天是一天。不過,很多情況下,例如老了,也即所謂壽緣已盡,多麼不想死也得要死;又例如,病了,藥石無靈,不死也不可能;至於意外,很無辜,也實在很無奈 。這些死者,誰會責怪。

好了,入正題,自行了斷生命的又如何?我不諱言有過自殺的念頭;不過,想怎樣「好死」原來比想如何活著還要難。老實說,想死,實在不是輕易的事。所以,對於自殺的人,我不會輕言責備,我不敢用「同情」這種字眼,但我願意用「諒解」的方式去看死者。我會認為死者可能病了也不知道,或是不懂不敢找醫生診治。最常「見」的抑鬱症,往往很易受忽略,但「殺傷力」很強,如果因而死去還要受責備或取笑,實在情何以堪。

當然,自殺有千般原因萬個理由,我都先以「諒解」的態度來看死者;但我得要補充,我諒解甚而同情,並不表示我贊成用這種方式了結生命。所以,請某些人先不要罵我散播歪念,似在「提倡」或「縱容」自殺行為。

我知道自己有抑鬱症的日子已不短,一直自信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平衡心理或醫治,正如我有感冒一樣,總是盡量不看醫生也不吃成藥,讓自己病癒。不過,人到底是人,就算是醫生,相信也不能替自己醫治所有的病,有時也得借助「外力」。是,我本來深信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原來不可以。也不知算不算是幸運,因為我很抗拒由醫生「處理」我,但這個「機會」來到了,逃也逃不掉。

我在這裡「失蹤」的日子,是困在醫院吃藥做運動看書。現在每天都要吃鎮定劑和抗抑鬱藥,不是三天兩日的事。這條路有多長,要走多久,誰也不知道。我願意將我的經驗和感受,可以說的,都說出來。我希望不會寫得太悶甚或太嚇人;只願多些人了解這種病,就算自己沒事,也懂得盡量「諒解」他人。

誰想生病,尤其是這種不易察覺的病(其實還有其他精神病)。

相關系列﹕

(一) 意料之內.意料之外

(三) 是非.對錯

(四) 周五憂鬱

(五) 堅持

(六) 補充﹕公平與對錯

(七)十二日

(八)心理也是生理

(九)教我如何過下去

(十) 怕不怕.悶不悶

(十 一)結語﹕日子慢慢地過

簡單.複雜

最近一件碩士生自殺事件頗引起好些議論。論題的焦點大都集中在「暗瘡」一事上。無論報道或論述,似乎都將問題簡化了。我不妨先作一個簡單的結論,暗瘡只是觸發點,不因暗瘡,也可能會因為其他因素致死。

「冷靜」如香港傳媒名人張宏艷,雖然看得更多更「透徹」,也難免套用了一些「成見」。她在網誌中前後寫了兩篇文論述此事。先看第一篇〈為暗瘡自殺?〉,她一開始即說「此新聞可以列入香港奇談!」更說﹕

我對此案大惑不解,地球上那麼多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在生死邊緣掙扎,卻有豐衣足食的「天子門生」因為暗瘡放棄生命,怎不令人悲憤?

雖然她似乎不無了解地說﹕

到底遺書有說因暗瘡厭世還是沒說,令人懷疑。但冷靜分析,不論遺書怎麼寫,相信暗瘡只是表面理由,背後極可能因為抑鬱症或其他情緒問題鑽了牛角尖,才發生 此悲劇。

結論時,她也不無建議﹕

各位面對了困難,難以克服的時候,請讀一讀龍應台的《一九四九 大江大海》,或張純如的《南京大屠殺》。每個人,其實很渺小,每個人的困難,其實也很渺小,不值得為這些困難放棄生命。

這幾段話,其中什麼「吃不飽、穿不暖」的講法,我已不想討論。我特別留意的,是這兩個說法﹕一、鑽了牛角尖;二、人很渺小,人的困難,也很渺小,「不值得為這些困難放棄生命。」

知道張小姐的,大概都知道她的「名」不是浪得的虛名;她經歷過不少困難,努力過,沒有倒下,終於得到「成果」。所以,她提出這些看法,可以說不是空談理論。但我始終認為她忽略了一點,就是「病」這個重點。

是,她雖然也提到「背後極可能因為抑鬱症或其他情緒問題鑽了牛角尖」,但她似乎沒有將抑鬱症或情緒問題看成是主因,反而將問題歸因為「鑽牛角尖」。

我不止一次提到,世人,也即不單香港人,對精神病不是所知太少,就是太敏感,因而不懂求醫或不願不敢求醫,到「病重」時,「一觸即發」。其實,我們大可舉癌症為例,往往到末期才發現,不過,就算到了無藥可醫的階段,有時致死的原因可能是其他併發症,甚或自殺,我們都會將「死因」歸咎於癌症。但有些自殺的人,原因當然很多,但往往會漠視精神病這個因素。

張小姐之後補充了一篇〈真的為暗瘡自殺!〉,是因為有報道提供了「真憑實據」﹕

「警方消息稱,潘權輝留下約10封遺書,全部內容均有透露因為臉上暗瘡屢醫不癒而尋死,以及對不起家人的字句。」

但張小姐似乎仍是忽略了她也引述了的這段話﹕

「潘權輝的大學同學表示,潘權輝為人內向,鮮向同學傾吐心事,而印象中亦不覺其暗瘡問題特別嚴重,對他突然尋死均感詫異。」

精神病,可以是先天的(遺傳),也能是環境因素導致。無論怎樣,病就是病,病了就是病了,不是一句「不要鑽牛角尖」或「多些用正面思想看事」就可以解決的。

我們可以思想簡單,但是,腦,始終是很複雜的,一樣會因先天因素或突發甚或不知不覺的因素受損。沒有察覺,或不去正視醫治,最後明顯「失常」,甚或似乎很自覺地導致死亡(自殺),請不要輕易妄用責備的說話來下斷言。死者已矣,說什麼都聽不到了,要承受「惡名」,到底是難堪的事;另一方面,這些責備的話,很可能嚇怕好些人的。

小心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