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書》(索甲仁波切著,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4月1版1刷)寫如何關懷臨終者時,最先提到溝通。
生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與他人建立無所顧忌而貼心的溝通,其中又以與臨終者的溝通最為重要。(頁202)
毫無異議。不過,談何容易。可以聽聽索甲仁波切怎樣說﹕
臨終者常常會感到拘謹和不安,當你第一次探視他時,他不知道你的用意何在。因此,探視臨終者請盡量保時自然輕鬆、泰然自若。臨終者常常不說出他們心裡真正的想法,親近他們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該說或做些什麼,也很難發現他們想說什麼,或甚至隱藏了些什麼。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因此,要緊的是,用最簡單而自然的方式,緩和任何緊張氣氛。(同上)
「臨終者常常不說出他們心裡真正的想法,親近他們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該說或做些什麼,也很難發現他們想說什麼,或甚至隱藏了些什麼。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我有過不止一次這樣的經歷。我沒探望過本來不認識甚至不太熟悉的臨終者,所以沒經歷過建立信賴和信心的階段。不過,以下的情況,我只看過別人做過,自己卻怎也做不到﹕
溫暖地鼓勵他盡可能自由地表達對臨終和死亡的想法、恐懼和情緒。坦誠、不退縮地披露情緒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讓臨終者順利轉化心境,接受生命或好好地面對死亡。因此你必須給他完全的自由,讓他充分說出他想說的。(同上)
索甲仁波切在這章開頭提到一對母女,母親是已經到了生命終點的乳癌患者。兩人關係似乎很好,但女兒離開後,母親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哭。原來她女兒完全不肯接受她的死是不可避免的,總是鼓勵她「往積極的方面想」,希望能借此治好癌症。這種情況,我也經歷過,自然看過聽過的更多。她「必須把她的想法、深度恐懼、痛苦和憂傷悶在心裡,沒有人可以分擔,沒有人和她探討這些問題,更沒有人幫助她了解生命,發現死亡的治療意義」(頁202)。這個,老實說,我真的從沒想到過。
我的想法,也可能是不少人的想法反而是,能不讓病人不知道就盡可能不讓他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那種時刻鼓勵他探討什麼生命甚或死亡的治療意義。下面不如讓作者的話完整地表達出來﹕
當臨終者好不容易開始述說他最私密的感受時,不要打斷、否認或縮短他正在說的話。晚期病人或臨終者正處於生命中最脆弱的階段,你需要發揮你的技巧、敏感、溫暖和慈悲,讓他把心思完全透露出來。學習傾聽,學習靜靜地接受﹕一種開放、安詳的寧靜,讓他感到已經被接受。盡量保持輕鬆自在,陪著你臨終的朋友或親戚坐下來,把這件事當做最重要或有樂趣的事情。
我發現在生命的所有嚴重情況裡,有兩樣東西最有用﹕利用常識和幽默感。幽默有驚人的力量,可以緩和氣氛,幫助大家了解死亡的過程是自然而共通的事實,打破過分嚴肅和緊張的氣氛。因此,盡可能熟練和溫柔地運用幽默。
我也從個人經驗中發現,不要用太個人化的對點來看待事情。你最料想不到的是,臨終者會把你當做責備和發泄憤怒的對象。誠如精神科醫師庫伯勒.羅斯所說﹕「憤怒和責備可以來自四面八方,並隨時隨意投射到環境中。」不要認為這些憤怒真的針對你,只要想想這些都是由於臨終者的恐懼和悲傷,你就不會做出可能傷害你們關係的舉動。(頁202—3)
我自問是個不錯的聆聽者,也修過如何溝通的商科課程,但面對上述的情況,我肯定自己不太可能達標。耐心聆聽,不打斷對方的話,可以;運用常識,不難;也不是沒試過成為臨終者的憤怒發泄對象,安然接受下來也不難;至於如何運用幽默的方式閒談,倒還可以,不過要自若地跟臨終者談論生命如何終結,實在難難難。要好好學習。
能不能學好這一課,我沒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