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臥在青草地上

我以前有一位很要好的舊同事。

有多要好?不止一位同事明言有點「眼紅」我們的關係。

有時候我會覺得她像我的姐姐,但我較喜歡稱她為「紅顏知己」。

我們其實在不同部門,工作性質完全不同。談公事之餘,我會在午飯或下班後跟她和其他同事聊天。她曾不止一次在飯後或下班後幫我打論文功課。

不過,我們都沒有對方的私人電話號碼。有好幾年,她以苦學生身份到加拿大進修,曾不止一次知道我生活上有不如意事時,打電話到公司安慰我。她在加拿大最初一兩年,我們的書信往來算是不稀疏的。

我們會談生活,偶然會談幾句宗教。不過,有兩樣東西,她言明不想多談,否則會反面。其一是跟她推介護膚品之類,另一是游說她信教。當面多談兩句時,她試過黑臉;在書信中也直截了當說,討論還可以,要她信,就不用浪費筆墨了。

我們一直維持這種 「親密」關係。就連她病重我竟也不知道,直到舊同事通知我她的葬禮日期,我才知她由加拿大回來後,一直都很瘦,原來胃有問題。據說她也是很後期才知道是末期胃癌,勇敢地割去了大半個胃,更問明醫生,日子尚有多少,她一定要戰勝癌魔,超越這期限。

參加完她的葬禮,我足足病了一個星期。

她的葬禮以基督教儀式舉行。據說是在醫院受洗的。

我不會質疑她的信是不是「真」的信。她是否胡胡混混地信。她其實不是諱疾忌醫的人,據說替她看病的醫生,一直只當她是普通胃病,可能延誤了病情。她得知之後,只讓一位舊同事知道和探望她,因為她不想別人知道她的病容。她希望好起來之後才跟朋友見面。可見她有多堅強。

在痛苦中「忽然」相信了某種宗教,例子多的是。我認識的人也不在少數。當一切醫療方法都失效時,唯一能令身體和心靈痛苦減輕的,可能就只剩宗教了。我不時會想起《聖經.詩篇》的兩句﹕「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是,今時今日,要是有人跟我講耶穌信耶穌,我不致反面,也會直截回說﹕謝謝,不用了。

不過,我寧願活在痛苦中的人,真的相信有「躺臥在青草地上」、「在可安歇的水邊」或很快就會到一個極樂世界的安寧舒服感覺。

或許有一天,我死到臨頭,也會清醒理智理性而心悅誠服地說一句﹕我信。

上篇﹕〈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