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風景

這幾年大陸忽然吹起一股教科書懷舊風。懷的是共和國成立以前的民國風,香港似乎也受到一點點感染,熱鬧過一陣子。

我最近翻找出來的一套編印於1970年左右的《作文課本》,說是舊,當然難以跟上述那種舊比擬,但與最近二三十年相比,差別還是顯而易見的。

無論紙質和印刷,以教科書而言,說得上天差地別。我讀的一套兩冊,都用鉛字排版,一冊由每頁有如凸字書般觸手即覺不平滑,可知該是活版印刷;另一本則是平滑的柯式印刷本。

紙質也是一大差別。不是粉紙,所以既不反光也不柔滑。全書字多圖少,更是黑白印刷的。下冊較厚,也不超過二百頁,每冊的實際重量,大概比一本小一的語文書還要輕。論份量,該不少於三學年的總和。拿著這樣一本書,讀多久手都不覺累;既因書不重,也因毋須只讀了沒多少字即要翻頁。內容其實都以字的大小不同字體各異來劃分層次,不用五顏六色加框加線花花綠綠來作區分。時代不同,真要靠這些才能增加閱讀趣味?我覺得增加了學生的金錢和體力負擔才真。

這些質樸「外貌」,固然是我讀此書的樂趣之一。其實「內涵」更引人。這無疑是教科書,但作為課外參考書,也毫不遜色。一課一題讀下來,有如聽人在娓娓道來;作者的筆底功力可想而知。教人作文的課本啊,每課每篇,其實就是範文。老實說,拿著這樣一套書,照本宣科,已十分引人;自學,相信也得益不淺。

另一個讀此書的樂趣,是內容,很有懷舊或「歷史」材料味道,於我更覺重要。在一課以「遊記」為題的課文中,作者細析如何寫一篇遊記文章,無不切中要點。先定題旨,重點何在,哪些應寫,什麼材料該省,都要言不煩。這裡不複述內容。倒是以沙田遊為例縷述寫作要點,其中提到的好些沙田風貌,今天讀來,未至恍如隔世,也有時光有飛逝之感;多少變化,原來不過是「短短」三數十年間的事。例如乘火車要大清早到尖沙嘴火車總站;沙田是個小市鎮;在萬佛寺俯瞰沙田,可見農田一片碧綠、海上漁船來往,等等,是滄海桑田還海田市區化,誰能多說一些這種「集體回憶」。

不如多說一個書中提到的「現象」吧。一個老人在巴士站等了多部巴士都未能上車,只因誰也沒有排隊,車一到站,「便潮水似的湧上去」,老人每次都給擠在人堆外。作者在練習的觀察事項中,提示的「動作」有﹕爭奪、擠下車來。我們或許會說,此情此景,只應大陸有。

其實,香港就是這樣走過來。回望,比大陸也不過早「文明」了二三十年而已。

都是作者「順手拈來」的材料而已,卻原來,數十年後,竟是「歷史見證」。

教.學

最近又翻出一套兩本舊書來。名為《作文課本》,標明中英文中學適用。似乎不是家人用過的,也不知從處撿來,但書中寫有鉛筆字,明顯有人用過。

上下兩冊,不同版次,上冊是1973年5月8 版,下冊則為1971年5月5版,推算每年重印一次作一版,書該是六十年代後期編印而成。原來那個年代有這樣一科要學的,只不知何年取消;或以其中的「應用文」取代。

由小學開始,無論中英文,作文是必有功課。英文有專門的作文課本,中文是我鮮聞甚而沒見過的。中文作文由學習詞語到作句,跟著短文長文逐步走起來了。往往是老師出了題目,說幾句這樣那樣寫就可以了。可不可以成不成文,相信不少人都頭痛過,說不知如何下筆;總之就是難難難。我也不例外。

也不知哪一年開始,我忽然在相連兩節課中只用一節即可一揮而就,不修不改不逾時交上。分數不算高,但偶然會得到言之有物文筆流暢的評語。說不上沾沾自喜,總算過了一關又一關。後來還投稿給報刊,更後來竟成了文字工作者,編編寫寫大半生。

作文,難嗎?今天道來,當然可以大言不難。若問,可有什麼方法嗎?我能說的,可能只有幾句話,就是多讀多寫多改。不止一次自問,若有人找我開寫作班,我可以教些什麼。往往茫無頭緒。

如何寫作的書不是沒看過,每多教人怎樣才能寫出好文章,而不是怎樣寫文章。起步難,多聰明的人,可以寫出色的文章,卻未必知道竅門何在,更未必懂得傳授他人。

原來真有方法的。就像烹飪,又如打掌打球,全都有法可依有規可循。

我一課一課讀下來,不是會心微笑。對對對,就是這樣開始的。有了這一步,就可以走第二步了,再來就是三步第四步,一步步實行下來,成文又有何難。呵呵呵。

這些方法,確是匯聚了不少真知灼見,確可據之教人。但不能不多想,未必人人可學和受教啊。

聽的聽了,能完全吸收領會嗎?最關緊要之處,還在學的人會做願做嗎?

說到底,不實行不改進,聽了就算懂了做了,或只是虛應故事,方法多好,也是沒用。

不愛作文不願作文,就如不想走進廚房弄菜的人,又怎可能弄出菜餚來,更遑論美味菜色了。

所以,最先要做到是,還是令人愛上或起碼不會討厭所要學的東西,否則說什麼也沒用。不過,這個才是難處啊。

文字.數字.遊戲

在這個百度文庫讀到不少「數字詩」,可謂嘆為觀止。試拿幾首出來說說。

有關紀曉嵐的「一」字詩,我在別處讀到的版本略有不同﹕

一篙一櫓一漁舟,一個梢頭一釣,

一拍一呼還一笑,一人獨佔一江秋。

百度文庫提到的那首,聽說是嘉慶年間進士陳沆的仿作﹕

一帆一槳一漁舟,一個漁翁一釣,

一俯一仰一頓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至於相傳為乾隆皇所寫的數字「詞謎」,我也讀到稍有不同的另一版本﹕

下珠簾焚香去卜卦,

問蒼天,儂的人兒落在誰家

恨王郎全無一點直心話,

欲罷不能罷

吾把口來壓,

論文字交情不差

染成皂,難講一句清白話。

分明一對好鴛鴦,卻被刀割下,

拋得奴力盡手又乏,

細思量口與心俱是假。

如何解「謎」,可參考這個。但其中之四,其實是「亂解」,只因字眼「罷」經簡化而成「」,正應了「欲罷不能罷」了。所以,要「消滅」繁體字,單是這種樂趣也會減少甚而無法獲取,誰捨得。

還有卓文君那首數字詩,如何捨得不引錄下來。尤堪玩味的是那三長句,意義清晰,節奏分明,也是可頌可學的珍品 。誰說中文宜用短句,配合得宜,長句營造的意境實非短句所能及。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八行字無可轉,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

百相思,千繫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燒香秉燭問蒼天,六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

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文字遊戲

不敢說任何文字都可以「玩」遊戲,但中文的文字遊戲不少,又音又義,可謂千變萬化,玩之不盡。先說一個故事。

話說古時候,某縣來了個何姓縣官,貪贓枉法,百姓怨聲載道。縣官為了堵塞萬民之口,就派出公差四下探聽,凡有說他壞話的都帶到縣衙受審。

一天,公差把一個農夫押到公堂上,報說這人剛才與幾個樵夫一起議論大老爺「貪贓枉法」。經過幾番審問之後,農夫都不慌不忙,更說出天下人都稱讚大老爺為官正直,兩袖清風。縣官當然要問個明白。

農夫就說天下流傳著兩句話﹕何水無魚?何官不貪?還解釋說﹕「何水無魚,是說有水就有魚。『何官不貪』嘛,大老爺姓何,當然是『何官』了,就是說大老爺您為官清廉啊。」

縣官沒奈何,只好放人。

何官不貪,由古至今,中國似乎都沒怎麼改變過。這個不多說了,卻原來這「何水」之餘,還可連著另問五「何」,暗藏了多重意思,以下屬「溫馨的故事」。

試問﹕何水無魚?何山無石?何樹無枝?何子無父?何女無夫?何城無市?

一答﹕雨水無魚,泥山無石,低樹無枝,老子無父,天女無夫,荒城無市

多年前,一位我曾有意追求的女子,在我踟躕不前時,問我可知「東邊日出西邊雨」的下句是什麼,待我答出來之後,這段情緣即了結矣。

果然有人柔言問你那「六何」,不要錯失啊。(隱藏在下一行中。)

【與(雨)你(泥)地(低)老天荒】

便便與效尤

便尤3便尤4

在同日《明報》兩個副刊版面,讀到兩篇文章,可以拿來說兩句。都與用字相關的,一篇肯定沒有用錯字,另一篇則有點「詭譎」,我也不敢肯定是錯。

不止一次說過,凡與大或小連用的「便」字,我會盡量避而不用,改而為「就」。沒想到這次林燕妮既「小便覺得」,接著更「大便如此」,讀來連她的「遺憾」程度也覺減了幾分。真罪過。

張美君該是頗有文字水準的作者;當然也用過錯白字,但「效尤」有「故意仿效他人過錯」之意,一字一詞之錯,好事變壞事,可真罪過。希望作者真的不知而錯用,編輯也不懂或不敢修改,否則如此說「爭相效尤」,不單罵了王家衛,也同時罵遍了那些效法他的年輕電影人。如此提出來,也不知是罪過不是。

2013年1月26日《明報》D5

2013年1月26日《明報》D5

2013年1月26日《明報》D4

2013年1月26日《明報》D4

科學.宗教.哲學

愈看愈覺社會學實在可愛,愈覺得喜歡社會學的人也該是可愛的。社會學研究的範圍那麼廣,卻又不是空口講白話只憑猜測空作理論,而是經過研究,要接受批判。你有理據大可推翻我的說法,似乎不會太偏執。我在看的《社會學》〔柯尼格博士(Dr. Samuel Koenig)著,朱岑樓譯,香港﹕協志叢書出版公司,1971.12〕,第十章講述「宗教制度」,篇幅較其他議題要多,同樣有趣和值得深思。

關於宗教與科學甚而哲學,有兩段話看似輕描淡寫,卻正點出了社會學的一項「特色」,更是我喜愛研讀各科及處事的方式,試摘錄下來﹕

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之注意宗教,主要是因為宗教是人類社會的一種制度,上帝之有無,則置之勿論,蓋不在社會科學家的範圍之內,由神學家和形而上學家去研究。社會學家所要求了解者,是人類為什麼信仰超自然之神?信仰對行為又有什麼影響?此一問題,在社會科學家之間,多少也有意見一致之處,即以「自然的」為理由來解釋超自然的信仰之發生,但怎樣去解釋,又各不相同了。

宗教之起源、性質和目的的各種學說,紛然雜陳,各執一詞者,乃研究之性質使然,蓋研究必須根據種種推斷和宗教的本質。科學的研究者,同意宗教像其他制度一樣,立基於某些基本需要,因此宗教是必需的,以後為了大眾的需要,宗教仍然會繼續存在。科學家所能夠做的,僅此而已,至於何種宗教是我們應該有的?何種宗教值得建立和保存?那是一個哲學問題。如果社會學家對這個問題也要加以討論,那麼寧願以哲學家的態度,不願以經驗科學家的態度。科學的社會學家對問題有所建議的話,即是宗教應該使自身與生活情況中的種種變遷相調適。宗教對當時的情況和知識愈能適應,則能成為一種有效制度的機會也愈大。(頁120-1)

宗教是人類現存各制度的一種而已;宗教是人類必需的制度,應該而且會繼續存在;何種宗教值得建立和保存,可以討論,但屬於哲學問題;宗教該適應時代的變遷和知識的變化。這些大致是社會學家對待宗教的態度。

如果稍有留意香港各種宗教尤其佛教和基督教的傳教方式很能適應時代的變遷和需求,自該明白上述最後一點已普遍為「開明」的傳教者接納和實行。

至於宗教與科學是否並行不悖?此書沒有避而不談。但答案大概再過千百年也如一﹕

這個問題很難肯定作答。答案在乎各人心目中的宗教是何種宗教。如果宗教立基於神人同形同質的觀念,並一切以此觀念為出發點,那末宗教與科學勢同冰炭。在另一方面,如果宗教是倫理的哲學之一,或是未確定的泛神觀念之一,個人願意以此為宗教,那末宗教與科學並不矛盾。……(頁121)

這個,我不願多想,也不再引錄下去了。

西九有個西區中心

香港的行政區,以方向劃分者,有中西區、東區、南區,都在香港島,北區在新界。

以漢語拼音注寫東南西北中,順序為 dong、nan、xi、bei、zhong;區則是 qu。

不說中西區,各區可拼寫成 dongqu、nanqu、xiqu、beiqu、zhongqu。

當然,漢語拼音要分四聲的,真要如此拼寫,必須註明聲調,例如中區該是 zhōngqū,其他各區就是dōngqū、nánqū、xīqū、běiqū。

理論上,西九那個「戲曲中心」,似採用了漢語拼音譯寫戲曲一詞,原該拼寫作 xìqū,自不會跟西區 xīqū 混淆。可是,政府新聞稿所出的 Xiqu Centre,沒有標註聲調,相信將來在招牌上也不會標註。若將 Xiqu  變為斜體字(italics),即Xiqu,或可權將此詞當成英語中尚未普遍採用的外來詞語。聽說這個用法已在學術界流通了好些年月,我非此界中人,又兼孤陋前未嘗聞,寫〈中國戲曲〉一文時自是不懂個中竅妙處。

原來「戲曲」之捨慣用的 Chinese Opera 作譯詞,據說主因可能此譯會引起諸多誤會。這個我實不夠班多說。既開了個頭,就硬著頭皮,再胡扯一番。

說戲曲,如果只視為廣東的大戲,未免狹隘。不是我狂妄,就算爭取到這個「獨一的名份」,又有多少人真的會珍惜這種「戲曲」呢。用竹搭起了只演粵劇的戲棚又如何,你會去看嗎。不要跟我說,爭取是一回事,看是另一回事,就算根本不喜歡不會看,也要作如此爭取。這個,恕我難以接受。我願此中心包容的是一切中國的戲曲。

好,有了如上明言,我就更覺用 xiqu 作「戲曲」的英譯,實在有點那個。若那個譯詞適當,則中國古戲曲聲腔還有南曲北曲之分,順理成章,就該「譯」成 nanqu、beiqu 了。如此一來,西九不單有個西區中心,用英文介紹這個中心時,可能還會介紹其中的「南區」、「北區」。到時若有人「故作」奇怪,查問怎麼沒有「東區」,該如何回答呢。

愈扯愈遠越玩越會離譜了。或曰,氣功的 qi,尚且可以「熬成」英語,誰敢說 xiqu 不可能成為只有中國特色的「戲曲」英譯詞,而不是什麼「含糊」的 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 或 traditional opera 之類呢。

大國崛起了,說不定哪一天中醫中藥也不再用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s 和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al science,一變而為 zhaongyi 和 zhongyao 了,那才樂呢。

2013年1月23日《明報》A23

2013年1月23日《明報》A23

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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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影固然可以自憐,其實也可弄姿

只是偶經球埸,難得人少恬靜,連自己的影子也可「捕捉」到。

更「難得」的是,拍了這三張就「電力不足」,機件自動關上,不能再拍,有點菲林剛好用盡的「懷舊」況味。

還有,球場已「關閉」,正準備成為年宵市場,到時該有另一番熱鬧。

中國戲曲

《現代漢語大詞典》,頁1480。

《現代漢語大詞典》(海南出版社),頁1480。

《漢英大詞典》(上海海交通大學出版社),頁2736。

《漢英大詞典》(上海﹕上海海交通大學出版社),頁2736。

戲曲4

漢英雙語《現代漢語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頁2056。

漢英雙語《現代漢語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頁2056。

網友Chris 處得知香港又有不知所謂的搞作,竟然將西九龍擬興建的「戲曲中心」英譯為 Xiqu Centre。

翻大陸出版的漢英詞典,「戲曲」一詞,注音沒錯是 Xiqu,但英譯無不是用 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 或traditional opera,實在不知什麼人的把戲,徹底實行一個兩制,更與世界大不同,標新立異,弄出個三不像的名字來。戲曲是戲曲,不是如鄧小平的小平,可以用拼音 Xiaoping。政府的新聞稿說,「Xiqu, also called Chinese Opera」,不知出自誰人手筆,簡直是笑話。中國戲曲的對應英文,從來不是 Xiqu。真要用Xiqu,何不徹底一點,變成Xiqu Zhongxin。

試看這個連結,即知「中國戲曲博物館」的英文名稱是 Beijing Museum of Traditional Operas,不是什麼 Beijing Museum of Xiqu,介紹文字用的不是Chinese traditional opera,就是 traditional opera,全沒有什麼 Xiqu。

戲曲5

總有人自作聰明,往往弄巧反拙,常陷大陸於不義。或許到了哪一天,大陸的戲曲中心或戲曲博物館都將名字變為 Xiqu Centre 或 Museum of Xiqu 之類,香港即可成為全中國的龍頭大哥,不愁赤化了。

舊亦可觀

我在看的《社會學》〔柯尼格博士(Dr. Samuel Koenig)著,朱岑樓譯,香港﹕協志叢書出版公司,1971.12〕,其實還有副題,名為「社會之科學導論」,原名 Sociology: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cience of Society,在網上仍有連結,但內容似乎已無人願作介紹了。到底已是「不合時宜」的舊作。

既為導論書,當然有不變的東西可以學習。食得唔好,我算是不浪費這本書,在溫「故」之餘,也不時會浮想聯翩,走出書中所述的內容,以「古」鑑今,檢視可有早已變動的東西。

第九章講「政府制度」時,作者也述及這種制度的「歷史」,由「初民社會的政府」說起,提到「政府的主要功能,是使社會獲得協調、和平與安定」,於是,按照一些學者的意見,「管制是社會所必需的條件之一,因為無管制權威,便無結合之可能。所有人類社會都有政府體制,以之調節各個人的關係和保障各團體的利益。」(頁88)換言之,社會是要管制的。想想影星成龍那句「中國人是需要管的」,或可「諒解」為不算是個人的「失言」。

書中還有一句很肯定的話﹕無政府的社會是沒有的。但有「不過」﹕「不過我們常能遇見政府組織極為幼,幾乎看不到任何有形的管制機構或任何身份明顯的領袖。」(頁89)這個也令我想到老子那個「無為而無不為」的說法。

關於民主,作者追本溯源時,不忘提到,「在原始時代,人民沒有那種可以考慮地和有系統地加以運用的權力。」(頁99)時至今日,有些聲稱民主的國家,或許仍與「原始時代」沒有多大分別。作者更有一個「預言」﹕

由於民主在美國和所謂大西方民主國家,如英國、法國和北歐國家,有了穩固的基礎,進而逐漸推及到其他國家,於是民主已認為是政府的理想形式,乃世界的目標所在,遲早將為全人類所採用。(頁99)

又半個世紀過去了,真要達成這個目標,大概還要再推遲一些年月。講民主,在香港早已不是什麼從政者或社會學家這類少數人的願望了。作者還提到一個現象﹕

有些社會學家分析這個問題的時候,可能是更為科學和少帶感情,只將民主視為可能的政府形式之一,以何種形式為最好,則必須經過客觀的鑑定或與其他制度相比較。故史季亭認為民主「僅是在政治上有組織的人類的一種政體,此一政體,少數統治者是最少的專橫和最多的負責,最小的嚴酷和最大的體諒。」(頁99)

這些,都該是永不嫌舊且不會過時的「標準」。關於民主的缺點,作者並不遮掩,更直言明說。這句也值得深思﹕即使在民主國家中,真正的統治者仍是少數人。(頁100)民主既不是萬應良方,因為同樣有缺點,那該如何處理呢,以下的說法,無妨細思﹕

雖然若干公認的缺點和弊端存在於民主政府形式之內,社會學家似乎同意林肯所說的那句話,醫治民主弊病的良藥便是更加民主,當然也有少數社會學家,如義大利的柏雷圖和羅柯(Alfredo Rocco),德國的未伯德,贊成國家集權。所謂以更民主來醫治民主的弊病,即是許可缺點的補救,可由全民的機構,增加民主的動力,促使民主適應種種變遷的情況而能達成,而最重要者是擴大民主的措施,由政治範圍推及其他方面,特別是經濟方面。(頁100)

今天讀來,這種說法大致上仍沒與時代脫節,但有一點若以大陸近二十年的實況來印證,可能有點反諷味道。粗略而言,大陸在經濟方面,還說得上是民主的,但政治上卻是有名無實,遠遠落後,以致世人尤其香港人都在乾著急,大有等得不耐煩之慨。